王小真的天空

黑襪子的堅持——軍人形象的趣味觀察

嫁給阿兵哥至今已三十年整，認識自家先生更長達三十四個年頭，長期接觸軍人這個特殊行業，我有近身的第一手觀察，堪自豪是軍人的「資深觀察員」了，更何況我還曾住過眷村數載，與眾多戎馬一生的「老伯」們做鄰居，這深入觀察的「樣本數」絕對不會因過少而失真的。

平日看阿兵哥或軍士官大爺們在工作中，戍守國疆、戰技訓練或軍事操演，總是威武雄壯、不苟言笑、既威風又神秘，予人凜然不可侵犯的形象。但事實上，身為「資深軍眷」，三十餘載的觀察所見，其實軍人的真實家居生活形象還頗多趣味呢！他們表面嚴肅，實則「鐵漢柔情」，個個都是凡夫俗子啊。

以我的私人觀察與體會，軍人卸下軍服後，在真實生活裡大抵有以下特性：
一、凡事守時，提早動員：

軍人做任何事，一定按表操課，依照律定的計畫表執行，有一套標準作業流程，務必守時以掌握狀況。

以前住士林眷村時，垃圾車七點來收垃圾，一村子的老伯們六點三十分就在村子口集結了，從來沒人晚到追著垃圾車跑；有時和先生的袍澤會餐聚會，先生總要我提早到場，因為活動每每提早開始，長官也從不遲到，我們不可失禮；就連上次我去馬防部演講，軍方一個月前就開始緊密聯繫行程安排，當天到達演講會場，我方知四五百名聽眾一小時前就到齊，三十分鐘前早已就座完畢！守時，是軍人從工作中訓練出來的好習慣，以致生活、家庭也都準此行事，很有計畫，凡事守時，提早動員。

二、生活規律，酷愛運動：

    軍人的生活極其規律，每日從起床盥洗、定時用餐、工作操練、到早晚運動、休息睡眠，都有一定的時間與長度，像機械人一般固定，容易掌握。這規律化的生活養成了軍人守時之外，另一項好習慣：酷愛運動。

我現在居住的社區裡有許多過去眷村的老鄰居、老伯伯們，每日天不亮，就有一群群慢跑、健走、打拳、練功的人四處活動著；黃昏時，又有一波波散步、慢走、快走、健走的人在繞圈子、來回走；連夜深了，都還有人在社區中庭、花圃、廊下運動著，早晚的體能活動絕對不能省略。老伯們愛運動幾近成癡，似是一日不運動一日不休息，而且個個抬頭挺胸、挺直脊梁，夏天穿短衫，冬日著夾克，雨天就打傘，一定要汗濕衣衫才足夠。

軍人數十年定時、定量的運動，永世不移，社區裡七十多歲的陳爺爺和陳奶奶，每晚固定八點半開始夜晚散步走路一小時，只要在房間窗口看到他倆的身影，我就知道該準備洗澡上床了。陳爺爺每夜在窗口的出現，就和大哲學家康德每日下午四點散步，鄰居太太們看見康德就進屋子開始做晚餐一樣，有時鐘報時的作用。

三、單純癖好，堅持不變：

    軍人在工作圈往來的都是袍澤，長官部屬都是前後期學長學弟或同學，相較於商場的爾虞我詐，軍職是單純多了。但也因為單純，軍人多數秉性耿直坦率，直來直往，不會花言巧語，生活少花樣不複雜，一輩子單純的癖好，鮮少改變。

    我看到的老伯們，即使退伍三十年都還照樣堅持「服儀整齊」：運動時穿著體育服裝，喝喜酒穿西裝，過年新春團拜穿長袍；固定三週理髮一次，髮型數十年不變，永不改變。老伯們最最堅持的是：阿兵哥的黑襪子，即使運動時穿著白褲子、白球鞋，也還照樣配上永遠的黑襪子！我家先生現仍在職，也是黑襪子的擁護者，一抽屜的襪子只有少數非黑，買新襪子「黑」就對了。

    從黑襪子的堅持，到日常生活癖好的一成不變，阿兵哥習性是很容易掌握的。早餐有饅頭、假日吃牛肉麵、理髮剃平頭、逛街上大賣場、買衣服找固定店家、休假在家大掃除、每天七點一定打電話回家「安全回報」！我想：這麼多單純、不變的堅持，也是一種忠誠吧。

四、超大嗓門，古道熱腸：

    軍中待久了，耳濡目染之下，大概個個都會成了大嗓門，說起話來分貝高，震人耳膜，而且不分男女都熱心公益，不管你的事我的事，全都是他要幫忙參與的事。

軍人的超大嗓門，初聽之下以為是種威嚇，其實只是單純的大聲而已。以前住眷村，前後巷子、樓上樓下、對門斜鄰，哪家在打牌、哪家罵小孩，全都如臨其境，聲聲清晰。現在社區大樓裡，偶遇老伯們樹旁廊下的寒暄問好，或「國事論壇」，也都是聲聞數里，可以大家共聞。

    大嗓親切之外，還關心公眾事務，頗講究紀律與效率。例如：社區的資源回收，老伯們送出來的廢紙舊報紙，一定一捆一捆扎得緊實方正如硬豆乾；誰家在樓梯間堆置雜物，必有大嗓來按門鈴立刻糾正；老人需要搭公車看病，就有老伯彙整公車時刻表，一一發送備用。

    啊！想想能跟這麼一群憨傻、單純、忠貞、熱心的老伯結緣為鄰，真是有福氣，我也以「軍」為榮呢。下回當你見到有老先生穿著黑襪子白球鞋時，不要懷疑，他正是堅持黑襪子的退伍軍人，善良忠誠的一群啊。